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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作者/夏超
编辑/KY主创们
有人在家晒脚,一年就赚几十万。
每天早晨七点半,在加拿大一座名为安尼斯摩尔的小镇上,杰西卡·古尔德会准时被闹钟吵醒。她下床冲杯咖啡,便打开Instagram查看粉丝们发来的信息和评论,并有选择地回复。她还要想想今天要发哪几张照片,思考要为哪些粉丝专门拍摄。
而杰西卡要发的不是普通的自拍照,不是服饰的产品样照,而是自己的——“足照”。
之前,杰西卡厌倦赋闲在家的生活,想找些事情做,意外地看到一则招聘广告:针对恋足癖人群的足模。杰西卡有些疑惑:“谁会对我的脚感兴趣呢?”不过,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在拍摄完一组专业照片并上传网上之后,杰西卡很快取了艺名“Ms Scarlett Vixen”,因为她收到了“足友”们热烈的反馈,开始正式接触恋足癖群体。
最初,杰西卡对一些粉丝的奇怪要求非常疑惑和吃惊。她不知道原来看似普通的双脚,在有些人眼中会有如此细致的差别、会被如此陶醉、甚至有些扭曲地欣赏。一些人偏爱足弓,一些人更爱脚踝,另一些人则对脚趾情有独钟。有人要求她赤脚踩在灰尘上,有人要求她踩在食物上,还有人让她将自己的脚精美装扮,像一场角色扮演。
不过,杰西卡很地适应了这一切,努力思考如何利用照片吸引潜在的付费顾客。她会按照顾客的要求付费拍摄,还会出售一些周边产品,比如自己的衣服、鞋子和足部饰品。现在,杰西卡以此为业,足不出户就年收入55000英镑。
当然,并不是所有恋足癖人士都会通过商业关系来满足需求,有些人会偷偷摸摸做起令人不耻的事,比如搜狐新闻上就有这样一条消息:“大连小伙街头偷拍女性脚,网络出售私拍图片视频。”
有多位网友向大连当地媒体爆料,称一位大连小伙晒出多组街头偷拍女性脚照片和视频,偷拍场所包括街头、地铁、商场、车站等。网友评论称该小伙很可能有恋足癖。
不知道你对恋足癖是什么态度?面对类似的消息,很多人可能都很困惑:为什么有些人对脚、丝袜、高跟鞋、内衣都有这种特殊癖好?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心理和行为?这算不算一种病,是否需要治疗?
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恋物癖”。
说起恋物癖,最容易些想到的就是恋足。意大利曾有一项有关恋物癖的研究,结果显示,在那些对身体部分有癖好的人中,恋足癖就占了47%;而在对无生命物体有癖好的人中,与“腿”和“脚”相关的物品占比分别为33%和32%。
其实,恋物对象的丰富程度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下面就是一张总结性的恋物地图:
即便不点击进行放大查看,你也能从这张图感受到恋物癖“水很深”,比如有些人喜欢在做爱时在自己或对方的身体上涂抹奶油、蜂蜜等粘稠物质,有些人喜欢买来巨大野兽的模型,躺在它的血盆大口中,想象自己被吞下从而体验高潮。
汽车模型、文具盒、茶叶罐,这与看似与性毫无关系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恋物对象。在某些恋物者看来,这些东西都带有性的象征意义。性心理学奠基人之一的霭理士曾在其著名作品《性心理学》中将这种爱欲象征进行了分类,根据产生象征作用的对象大致可被分为三类:
第一类:非生殖器的身体部分,比如手、脚、头发、分泌物和排泄物、气味等。
第二类:无生命物体,比如手套、鞋子、长袜、围裙、内衣等。
第三类:行为态度:鞭笞、暴虐、露阴癖、窥淫癖等。
现在,如果较为细致地谈起恋物癖,更多是指前两类。在行为态度这一类中,BDSM已发展成一门相当丰富的性领域。
看到如此繁多的恋物情况,有些人可能会害怕:原来我们身边有这么多“变态”……确实,有性癖好的人并非少数,愿意感受和尝试某些性癖好的人更多。2017年,《性研究学报》有一项研究显示,有三分之一的美国人在生活中曾尝试过至少一项特殊性癖好。
当然,有恋物癖并不意味着“不正常”。在中国古代,很多人对于女性的脚都有着特殊的偏爱,虽然“女性裹足”是陋习,但并不能因此将之前的男性粗暴地归为不正常。在现当代也不乏有恋足癖的名人,比如著名导演昆汀、流行音乐偶像猫王、艺术家安迪·沃霍尔、小说家托马斯·哈代。
即便在恋物癖的早期研究中,性心理学家也没有简单地将恋物视为病态。比如弗洛伊德认为,性反常行为可能与正常行为同时出现,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在性生活中他尤其喜欢她穿上丝袜,这本身构不成病态;只有正常的性行为被彻底排挤和取代,才会被断定为病态,比如这个男人对丝袜的偏爱已经完全超过了穿丝袜的人,他不再需要任何对象就能从丝袜上获得性满足,这在弗洛伊德看来才是病态。
如今,恋物癖是否构成精神障碍已有了更明确的诊断标准。在DSM-5中就有这样重要的一项:“这种(因恋物对象而引发的)性幻想、性冲动或性行为引起有临床意义的痛苦,或导致社交、职业或其他重要功能方面的损害。”
即便一个人对某个物体抱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性迷恋,如果他没有因此陷入痛苦状态,生活也没有因此受到损害,那么恋物癖之于他并不是一种精神疾病,只是一种个人癖好而已。
迷恋某个物品,可能是“缘分”。
一位迷恋皮革制品的恋物者曾这样描述:“那时一个人,看到了叔叔的新皮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被皮鞋的样子强烈吸引。我走过去,闻着新皮革的味道,开始亲吻,并舔起来。它强烈地唤起了我,我还体验到了高潮……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迷恋上了它们。”
这种现象在心理学和动物行为学中被称为“印刻”(imprinting),即人和动物会在特定的时期对某个行为模式或某种印象产生非常深刻的习得和认定,并将之长久地保留下来。如果这种印刻效应恰恰是发生在性行为上,一个人就很容易对某个物品或身体部分形成恋物癖了。
在神经科学领域也有相关的研究对这种解释进行佐证。神经学家Daniel Amen解释说,在人的大脑中有一片专门的区域有可能引发性恋物,被称为“性唤起模板”。早期的性唤起经验会为之后的性兴奋留下特定的神经路径,类似的经验才容易使其感到兴奋。这些神经路径仿佛被烙印在大脑中。
从这种解释来看,对一部分恋物者而言,他们与所恋之物的关系并非条件反射解释中的那么简单,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旦“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用以上理论,我们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人会迷恋别人的脚,但是为什么恋足癖是非生殖器恋物癖中最常见的一种,而不是恋手癖、恋发癖?
有些人从儿童与父母的互动方式上进行解释,比如儿童在刚开始学步的时候,最容易触碰的部分就是脚和腿,从上面寻找某种依靠感。有时候,父母会主动用脚与孩子进行嬉闹式的互动。这些方式的影响在成年之后可能会对恋足癖的形成起到促进的作用。
有人觉得,这是文化长远的影响。在很多文化中,“脚”这个词语一度是性器官的委婉说法,比如在《以赛亚书》中提到“脚毛”时,其实代指的是“阴毛”。
不仅在中国古代,女性向男性露出自己的脚带有强烈的性意味,在西班牙同样如此。一位18世纪的作家曾记录,当时的西班牙流行着“女性不得将脚的任何部分裸露在外”的风俗,因为这种行为被认为是一种性挑逗和性暗示。
有趣的是,神经科学也发现了与此相关的研究结果。神经科学研究者Ramachandran认为,人们之所以会将脚与性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在负责身体部位感知的大脑皮层上,脚部和生殖器官的感觉皮层恰恰是紧挨在一起。
所以,当两个部分的神经信号发生干扰的时候,一个人被触动的明明是脚,但也可能获得性刺激。正是这种生理结构,让脚与性的关系被逐渐建立起来。
学者Louise J. Kaplan在研究恋物癖时,将自己的重心放在了这些行为背后的机制上。她觉得恋物癖对恋物者而言是一套心理策略,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防御机制。她总结了恋物策略的一些原则,可以让我们更了解恋物行为对恋物者究竟有什么作用。
比如,为什么有人会迷恋丝袜,甚于迷恋穿丝袜的人?这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在亲密关系方面缺少令自己感到放心的掌控感。
当一个具体的人作为自己爱与性的对象时,这意味着对方有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有可能离开自己,这种不确定性构成了一种压力和威胁,而将自己的爱欲投向丝袜的过程,就是将暧昧不清的、未知的状态转变成一种可知的、确定的状态,以此来减少失控的可能。
甚至,恋物也是对死亡恐惧的一种防御方式。在极端的恋尸行为中,绝大部分人会认为,这些人非常胆大,不会恐惧死亡,但其实恰恰相反。恋尸者往往是那些内心深处对死亡充满恐惧的人。他们通过恋尸,将死亡这种带有神秘色彩、没有物质本质的某种状态转变成了具体的、可触可感的物体,通过迷恋尸体,他们似乎在死亡面前拥有了控制力,从而减少自身的害怕。
在他们征服尸体的时候,他们感到自身也征服了死亡。
不知道对恋物行为的这些分析,是否让你对恋物癖有了更多新的认识?其实在生活中,我们和物品的关系拥有很多层次,恋物癖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在性这件事上,只要对于他人不造成伤害,其实都是一种个体对自己身体的自由权力。就如同前文所说,只要恋物癖好并没有给自身带来强烈的痛苦(出于自责或自罪的心理等)、也没有影响到自己正常的工作、生活功能,它都不应该被视为一种“疾病”。它比很多人想象中普遍。这就好像每个人爱吃的东西口味不同一样。
特殊性癖好对当事人本身造成的伤害,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因此产生的对自身的批判和怀疑,厌恶和否认。这种自我与自我的斗争可以造成严重的抑郁焦虑等心理问题。另一方面是由于压抑和不良的宣泄,产生违反社会常规的行为,比如偷窃、偷窥等等。
在这里我们想告诉大家,恋物癖作为一种性癖好(sexual interest),事实上在形成之后是非常难以改变的。对于它的解决思路可以分为这样几个方面:第一,可以培养多方面的性癖好,使得恋物癖变为多种性口味中的一种——而不是占到决定性的统治地位。第二,通过和最亲密的人逐步、渐次的沟通,把恋物行为囊括到两人之间正常的性接触行为中。
在知情同意的情况下,才与他人开展恋物行为,应该是一个行为的准则和底线。
另一方面,在不伤害自己和他人的情况下,我们也应该对他人的性口味更为中立——我们值得拥有一个更多元、更自由的社会。试着回想自己偏爱的某本书,回想自己喜爱的一副耳环,或许我们对恋物行为会有更开放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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